近年來,有關原住民族部落的土地利用議題、抗爭,不斷曝光於社會新聞版面,如美麗灣渡假村引起許多人的關注及討論;真實事件改編電影「太陽的孩子」以稻田為主軸,聚焦於農業及生計的問題。故事主角舒米·如妮最後成功恢復水稻田的種植,並致力在傳統與生計之間找尋平衡。傳統農業本是人民主要的生計來源,也包含對生態系統的維持;然而,當代的經濟發展卻使得農業失去維繫生計的功能,甚至因為環境的人為破壞,使其無法維持生態系統正常運作。
原住民族農業究竟該如何發展,才能夠重新展現「農業即生活」的基本價值?為此,開始有一些新型態的農業發展模式悄悄地在原住民族部落發根,社群支持型農業(community supported agriculture, CSA)便是其中之一。外國的CSA進入原住民族部落的現象引起筆者的好奇,一個源自於國外的概念如何進入到原住民族部落?它將會如何發展?與原住民族部落的關係又是如何?
首先,我們先來了解CSA的真諦。CSA強調友善環境的耕作、較短的食物里程及在地社區食物消費等生產理念,試圖取代傳統的慣行農法,進行小規模、追求品質的生產模式。透過「認識自己所吃的食物」的方式,建立小農生產者與在地消費者的信任及夥伴關係,最終達到自給自足的目標。提出社群支持型農業的學者,認為「生產者+消費者+每年的互相承諾=社群支持型農業和無限的契機」。如此近似家庭式且小規模的生產模式,正符合聯合國2014年所訂定「國際家庭農業年」的精神。CSA的推動者認為,唯有透過在地生產,才能真正抵抗跨國農企業公司的控制,並符合地方生態和生活永續的農業發展目標。
CSA在歐美、日本等地區國家已經發展多年,臺灣直到1990年代才跟隨國外的腳步在各地農村發展,學術界相關的討論多半集中討論CSA在臺灣的發展概況與困境,探討CSA是否可作為有機農業推廣的手段之一。經典案例包含大王菜舖子、宜蘭三星鄉行健有機合作社和穀東俱樂部等。然而,針對日前CSA進入到原住民族部落的現象,卻較少有充足的討論。
少數研究雖曾以位於原住民族部落的福山農莊探討永續農業發展與土地倫理對話,卻沒有具體指出福山農莊以CSA模式於福山部落發展的意義。回顧過去臺灣社會經濟發展,受到原鄉推力及都市拉力的影響,大量原鄉青壯年人口外移,原鄉產生人口老化及隔代教養等社會問題,也面臨到傳統知識、文化及價值觀傳承斷層的困境;部落農地也因此荒廢多時。
在此背景下,CSA在原住民族部落的發展,似乎多了點期待及使命。即使核心推動者推展原住民族部落CSA發展的動機不盡相同,但多認為此新型農業發展模式是部落發展可行的模式之一。接下來,筆者將根據5個特定且仍在運作之部落CSA農場(烏來福山、新竹千甲、南投綠生、長濱永福、鹿野日卡地),提出一些觀察。在提出觀察之前,首先定義何謂部落CSA:位於原住民族部落的CSA農場(也就是說,如主婦聯盟、大王菜舖子等CSA雖與原住民族部落進行產銷合作,但因位於市區,因此不是我們本次要關注的對象),並且經營農場至少三年以上(發展穩定)。
在這5個特定的部落CSA農場中,其中3家的核心推動者,是從都市來到原住民族部落的漢人;1家為在地原住民自發性推動部落CSA;另一家則是初期由外部團體輔導,而後回歸給在地原住民經營的部落CSA。為了解漢人與原住民推動者在經營上的差異,筆者首先針對CSA部落推動者及漢人推動者進行比較與討論。發現漢人推動者多以解決部落問題,或是發展有機、自然農業為導向;然而,部落推動者卻是以發展部落產業的角度出發。
「最大的問題是銷售,有跟他們(部落農民)收了一些,但就是要秀明的。沒有農藥沒有肥料,我們就幫你收,也鼓勵他們轉作。」(漢人推動者)
「你來是來見學、來學習,跟我們部落的人發展關係…把部落當做一個五星級飯店,我們一個窗口,你要來,我們就把我們當做整體部落產業的一個面向來告訴大家」(部落推動者)
本文蒐集5個部落CSA曾遇到的「部落問題」,及相對應的解決方式如下表,分為經濟、社會、生態環境及文化面向來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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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 |
解決方式 |
經濟 |
工作不穩定 產銷問題 無儲蓄習慣 |
提供就業機會及緊急救助 直接收購或共同販售以提供銷售管道 存入帳戶而非給予現金 建立部落經濟 |
社會 |
隔代教養 青年人口外移 人口老化 單親家庭 酗酒 就學狀況不佳 教育程度不高 |
降低部落推力 鼓勵就學 提供獎助學金、待用午餐 成立課輔班 協助尋找外部資源 提供緊急救助 |
生態環境 |
噴灑農藥 施灑化學肥料 土壤地力差 |
使用有機、自然農法 回復地力 自行育苗、採種 生物防治害蟲 能源再生永續發展 |
文化 |
文化、傳統技藝流失 |
傳承部落傳統技藝、生態知識及習俗 保存及應用部落的分享文化及傳統祭典 |
總結上述,當代部落CSA以部落經濟與社會發展為目標,致力解決部落問題;然而,如何有效吸引部落青年回鄉,仍是一個待討論的問題。文化面顯示部落CSA的運作嘗試與原住民族的文化及生活結合,並試圖強化部落族人的文化認同;但是尚未見傳統文化創新之處。生態環境面則是在於農法的使用與推廣。對部落生產者而言是一個「再教育」的過程,更重要的是能夠與傳統農耕知識對話,重新將農業生產行為鑲嵌回自然環境中:「在我們的眼裡,祖先所教的,幾乎齁很多植物都可以拿來入菜,都餓不死」。
「輔導、結合小農,我希望找到更多消費者預購,變成我生產量跟他的需求量是一樣的,那就CSA嘛。我們要對抗市場經濟跟自由經濟的模式小農才能生存,我要讓很多小農建構在生產跟消費者之間共生的概念裏頭,本來這個是一個基本的生存之道、互助經濟的模式啦,也不是誰發明的,但是現在也有人講他是CSA嘛,那我們就講噢那就CSA。不是說誰知道CSA或怎麼..那本來就是應該要這樣走啦。」(部落推動者)
回顧部落CSA發展,這些推動者多作為先鋒,參考國外案例或是自行摸索,從而描繪出當代台灣原住民族部落CSA輪廓,也是首先將有機、自然農法帶進部落的農業推廣者之一。儘管過程坎坷,甚至到現在還有許多問題待解決,但是他們的努力及發展經驗確實為往後的追隨者開闢一條發展部落CSA或是有機、自然農法的道路。
原住民族部落經濟需要由下而上、自發性、符合地方需求與特性、全面性的發展,其中包含族群的自我認同、傳統文化再生、地方自決、地方產業振興、家庭與個人經濟的改善等課題(謝若蘭、吳慧馨,2010)。僅依靠少數人的力量是無法全面性的發展,也無法長久的持續下去,需仰賴部落集體的力量,共同打造屬於部落、屬於山林的產業。
筆者認為,相較於西方脈絡下所提出的CSA公式:生產者+消費者+每年的互相承諾=社群支持型農業和無限的契機,在臺灣當代原住民族部落的脈絡下,將更加強調「原住民族部落」的元素,CSA農場和原住民族部落將緊密扣合。因此,筆者認為部落CSA的公式應為:部落生產者+社群消費者+每年的互相支持=部落社群支持型農業+部落發展無限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