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日本東北的水產重鎮宮城縣(みやぎ),沿海谷灣式海岸地形與世界三大漁場之一的「三陸沖」相鄰,此區域是黑潮(暖流)與親潮(寒流)的交會處,造就富饒的漁場環境,捕撈漁獲種類多樣且數量可觀,鰹魚、鮪魚、旗魚、秋刀魚捕獲量於日本全國名列前茅;養殖漁業以近海養殖為主,銀鮭魚養殖占比約九成為日本最多,養殖牡蠣、海鞘、海帶、扇貝等產量亦位居一二。
其中気仙沼與石卷皆屬於宮城縣內具濃厚漁業文化的城市,當地多數基礎建設於311東日本大地震遭受大規模損壞,各項產業亦受重擊,因此多年來持續進行災後復興,水產業被視為振興重點,除了漁港、魚市場、研究單位等設施重建外,行銷推廣方面結合地方政府、企業、民間組織及漁民等單位共同推進。
各地區每年產季舉辦各種魚類祭典及觀光活動,走訪過程中,當地的水產吉祥物及各式產品無時無刻映入眼簾,不僅留下深刻、代表性的印象,更是實際感受到令人敬佩的日本職人文化及產業韌性。
推廣食魚教育向下扎根
拜訪由株式会社臼福本店於2012年發起的「気仙沼の魚を学校給食に普及させる会」,協會目的為推廣食魚教育,在當地孩童熟悉的環境中,透過體驗活動與學校營養午餐等方式,讓「魚」成為最棒的生活教材。
此次交流先由退休漁師小野寺先生為我們講解鏢刺漁法,講師同時也是近海捕撈及海帶養殖經營者,教學過程中搭配多種教具及實體用具進行內容呈現,包含等比例的旗魚掛報、長達數公尺的鏢刺漁叉、旗魚頭部尖刺、捕捉過程的紀錄影片等,看到長長的旗魚尖刺實體以及現場人員穿著利用尖刺廢棄物所製成的牛仔褲大家感到非常新奇。
講師也讓我們嘗試舉起漁叉感受重量,站在甲板盡頭的鏢魚手要舉著沉甸甸的漁叉,等待目標靠近水面的瞬間再精準擲出擊中確實很不容易。鏢刺漁法屬於傳統漁法,雖然操作難度及風險較高、獲量相對不多,但不會過度捕撈,臺灣東部及南部有少數漁民採用此漁法但仍漸走入歷史。
當被問起為何堅持使用鏢刺漁法的原因,講師提到:「海裡的旗魚是一個生命,鏢魚手也是一個生命,鏢刺漁法是兩個生命體一對一相互決勝負,不論結果如何,這份精神本身非常吸引人!」這樣的回答令人印象深刻,打從心裡對漁夫職人的敬畏也油然而生。
協會的食魚教育講師渡邊先生為我們示範教室內的教學方法,運用平板裝置讓學童操作專為當地食魚教育設計的網頁,藉此認識一條魚從海洋到餐桌過程經手的每個行業,包含漁民、拍賣員、加工廠、貨運物流、營養師、廚師等,讓學童珍惜得來不易的食物且更懂得尊敬水產行業裡每個角色。孩童在學習之後亦能成為食魚教育分享者,將學習到的訊息再分享給他們的家人。
教學人員現場將裝有魚油及牛油的兩個小玻璃罐放入準備好的冰水中,為我們操作兩種不同的動物油遇冷凝結差異的實驗,簡單的用品及實驗設計讓年紀較小的孩童也能輕易建立吃魚能促進身體健康的概念,是相當簡潔易懂的教學範例。
另外,該協會的主要號召者,株式会社臼福本店同時也是首家通過MSC永續認證的遠洋鮪魚業者,臼井壯太朗社長將企業三代歷史及委員會成立一路以來的心路歷程娓娓道來,於311震災後讓他反思體悟到對人而言,「食物」是最基本的生存需求,水產則是気仙沼地區重要的食物資源,為了使產業永續發展,開始致力於推廣當地特色水產品,並藉由自身企業開始做起,翻轉傳統漁業。
進行的措施包含遠洋漁船上安裝通訊網路以便船上外籍漁工與家人聯繫、與知名調香師合作研發香水用於漁船空間及人員消臭、船上設置船員休閒娛樂室等。
另一方面招募有志的地方人士與企業組織籌組協會,一同進行食魚教育活動,邀請漁夫至校園分享讓學童接觸一線漁業生產者、開發多元水產品營養午餐菜色。
例如旗魚漢堡排、營業船隻導覽體驗、邀請學童參與船隻啟用的下水儀式、與外籍船員孩子的學校視訊連線進行國際交流,讓孩子瞭解爸爸在國外的工作,社長與我們分享了學童們回饋的卡片及圖畫,有學童聽完分享立志要成為漁夫,甚至有學童在遠洋船隻出航送別活動中掉下不捨的眼淚,種種回饋都為當地漁業未來埋下珍貴的種子。
藉由本次交流不僅更認識當地產業,還觀摩到多元的食魚教育教案設計,連帶促進台日國際交流,也感受到地方組織如何努力帶動當地生產當地消費,為気仙沼的食魚文化和漁業振興做出貢獻。
創新翻轉傳統舊3K(危險、辛苦、骯髒)漁業
宮城縣另一地方創生組織「一般社団法人Fisherman Japan」以石卷市為發展據點,設立於2014年,前身是日本YAHOO株式会社於311災後挹注資源於石卷當地所設置的單位,而後聚焦以地方水產業振興為主要目的而成立Fisherman Japan,組織宗旨為打造「新3K=酷炫的、有利可圖的、創新的」漁業,以創新、行銷漁業魅力為主軸展開各項舉措。
松本次長分享關於三陸地區水產業的課題主要有三項:
- 魚市場的漁獲量減少
- 人口減少伴隨人力短缺
- 食魚消費量降低
震災前藉由大規模導入機械化設備及建立設施期待解決部分問題,但實際營運面上因為漁獲及人力的縮減導致設備稼動率不如預期,甚至虧本、停止營業等失敗案例,若要避免走回頭路,不能僅靠投資設備。
水產業環節是從海洋開始,延伸到生產者、技術設備、地方(含漁協、市場、批發商等)及銷售端的顧客,須確保產業各環節都能夠受益才能邁向永續發展。
Fisherman Japan提出S&D&GX的概念,SX為永續發展轉型、DX為數位轉型、GX為綠色轉型,漁業經營者要應對環境的劇烈變化,注重3P(Profit、Plant、People),在兼顧全球環境和人類的同時,生產者、產業和海洋才能走向永續,包含利用數據和數位技術以及環保綠能,以廣闊的視野及開放的心態改變原有的業務運作、組織、流程和企業文化,必須這麼做才能在這個時代建立優勢。
於是開始了Fisherman JapanÎLighthouse計畫,將科學數據導入海洋漁業,取代傳統賭博性地出海捕魚;舉辦水產MBA講座,培養當地漁夫、加工廠或企業具備經營概念,並招募日本各地的人才,像是工程師、律師、會計師等各種不同才能的人,使漁業作為他們短期或長期的副業,邀請他們到當地為生產者進行技能傳授,補足漁民或企業經營上所需的缺口,甚至不以金錢支付薪酬,而是用生產者們引以為傲的水產品作為技能交換的回報。
組織成立初期能見度不高,後來透過一個行銷廣告讓Fisherman Japan正在努力的事情被更多人看見,廣告以Fisherman Call為主題,主打由出海捕魚的漁夫們清晨時在漁船上撥出Morning Call喚醒起床的服務,真的是一種漁夫專屬且相當特別的宣傳方式。
隨著廣告多次獲獎也逐漸打開知名度,Fisherman Japan開始推動TRITON PROJECT進行次世代漁師的育成,與年輕漁民跟水產加工廠合作研發產品及開發銷售渠道。
設立網路媒體訊息發布平台,類似漁業人力銀行的功能,蒐集當地漁業人力職缺於網站曝光,招募並協助媒合各地有意願學習漁業技術甚至成為漁夫的民眾到當地就業。
定期舉辦漁夫學校,例如讓民眾出海體驗定置網漁業;辦理學生實習與企業媒合,現階段即使實習是不支薪的,日本全國各地每年仍有數百名學生投遞應徵,當天另一位協助交流活動的渡部先生正好是經過學生實習後直接留在當地就業的例子。
Fisherman Japan的網站設計也圍繞著主軸新3K,網頁及照片呈現漁業帥氣、令人嚮往的一面,用創新風格吸引讀者逐一點閱,亦發行周邊文創商品,販售潮流設計的服飾及青蛙裝等,充分抓住年輕世代的目光。
除此之外,他們也在宮城縣的交通要塞仙台機場內,使用在地食材經營海鮮丼飯餐廳ふぃっしゃーまん亭,透過美食以最直接的方式讓來訪宮城的旅客品嚐到產地直送的新鮮美味。藉由突破傳統觀念,Fisherman Japan將「漁夫」擴大定義為一種擁有多項能力的新職業,為三陸地區的漁業帶來創新。
提升競爭優勢邁向永續漁業
依據聯合國糧農組織(FAO)報告指出,全球每人平均魚類消費量逐漸刷新紀錄,2020年來到每人每年20.5公斤,且未來十年仍會持續攀升,可見水產品在全球糧食供應及營養攝取中佔有舉足輕重的角色。
隨著氣候變遷影響、環境汙染及資源枯竭等問題,全球漁業以資源永續、友善生態為重要發展目標,以建立穩定而持續的產業競爭力。2015年聯合國宣布的17項永續發展目標(SDGs)中,第2項提及發展永續糧食生產系統及強化氣候變遷適應性,第14項則強調保育及永續利用海洋生態系、減少海洋廢棄物和營養物污染議題。
國際間也開始發展各項永續漁業認證標章,除了強調生態保護外,也包含對於漁業工作者的保障、營運管理的監督等各項指標,迄今全球已發展的永續漁業標章已超過一百種,其中較廣為人知者如MSC(海洋管理委員會) 、ASC(水產養殖管理委員會)、BAP(最佳水產養殖規範)、Global G.A.P(全球優良農業規範),倡議包含提高漁業生產力、永續性及符合社會經濟期待之負責任漁業及水產養殖業。
在全球化的背景下,貿易自由及水產技術不斷推進,水產品國際貿易市場迅速擴張,使得傳統水產業不得不面臨轉型,傳統漁業型態由勞力密集轉為技術密集再邁向智慧化。
台灣漁業以內銷為主,養殖漁業更是供應國內水產的重要來源,然而在勞動人口高齡化、漁業青年人才短缺的趨勢下,一方面因氣候及疾病挑戰導致生產成本上漲,一方面面臨進口水產品的強烈競爭,以及新冠肺炎疫情導致供貨通路調整,改變原有的產銷通路及消費市場樣態。
因應多重挑戰,養殖業者加強養殖管理及導入智慧技術,提升風險掌控及調適能力,亦開始推廣食魚教育,使民眾認識進而支持國產水產,希望建立內需飲食文化並加強國內市場。
日本的漁業產業模式與臺灣相仿,且發展青年從農、六級化產業、食魚教育及漁村再造等政策多年,具相當豐富的參考素材,涵蓋從上游捕撈、育苗養殖、中游水產品加工製造,到下游通路行銷與飲食文化建立,瞭解日本漁業產業鏈串聯與發展趨勢,期許透過學習標竿產業,可引發臺灣漁民創新經營思維、促進國際交流及市場開拓,輔導漁民將新思維與創新理念投入產業,提升台灣漁業競爭優勢及培育未來優良漁業後繼者。
【參考資料】
- 聯合國糧農組織(FAO),全球漁業及水產養殖概況(The State of World Fisheries and Aquaculture, SOFIA)。
- Fisherman Japan,これからの水産業を持続可能にす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