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偉真 圖片提供／達志影像
2024年7 月初的周末午後，上千位居民聚集在西班牙巴塞隆納(Barcelona) 蘭布拉大道(Ramblas) 街頭，有人手拿標語，有人手持五顏六色的水槍，朝在餐廳戶外用餐區的顧客噴射水柱。這群人不是在參加慶典或開派對，他們在表達對湧入家鄉觀光客的憤怒，他們要遊客「滾回家」，而那些被水槍噴濕的用餐者，只能尷尬地端著盤子躲進餐廳裡。
抗議聲湧現
觀光榮景數據抽象無實質效益
巴塞隆納居民的抗議活動，可以說是現今歐洲各城市陷入過度旅遊Overtourism) 窘境的縮影。包括：荷蘭阿姆斯特丹(Amsterdam)、義大利威尼斯(Venice)、葡萄牙里斯本(Lisbon) 和希臘聖托里尼島(Santorini) 等歐洲知名城觀光客絡繹不絕，讓當局不得不採取措施，試圖抑制遊客人數。
根據歐洲旅遊委員會(European Tourism Commission) 統計數據顯示，2024 年上半年歐洲的外國遊客人次已超越2019 年的同期人次，2024 年觀光客在歐洲的消費估計金額為8,005 億歐元（約新台幣283 兆元），比2023 年增加13.7%。
歐盟估計，旅遊業約佔歐洲經濟總產出的10%，有約1,230 萬人受雇於相關行業。哥本哈根商學院(Copenhagen Business School) 旅遊業研究員曾克(Sebastian Zenker) 表示，歐洲觀光榮景數據對部分居民來說只是抽象的數字而已，在遊客湧入的同時房租上漲，房價超過居民負擔範圍，餐廳也變成只有遊客吃得起，旅遊業所得收入並不能帶給當地居民生活上實際利益。
荷蘭布雷達應用科技大學(Breda University of Applied Sciences) 學者彼得斯(Paul Peeters)指出，旅客大部分消費的金錢都進了航空業、大型連鎖飯店、國際公司以及郵輪業者的口袋中。為什麼呢？會參加郵輪的遊客，他們就是喜歡旅程都在船上度過；而透過旅行社訂購行程的旅客，他們的機票、飯店、餐飲等服務通常是購買套裝方案，這類遊客在當地的消費往往也較少。
過度旅遊在歐洲城市掀起怒火的原因大同小異，不外乎物價、房租及房價上漲、居民生活被打擾或被迫出走。
遊客同時帶來了環境污染、資源消耗、物價上揚、房價及租金上漲等，這些都要當地居民承擔，被剝奪感進一步加劇居民和遊客間的緊張關係。
全年都是旺季
當地居民生活變質
根據衛報(The Guardian) 報導， 西班牙2024 年遊客人數上看1 億人，是該國人口的2倍之多，西班牙的旅遊業也開始意識到情況已發展達臨界點。巴塞隆納全市人口約160 萬，但每年接待約1,200 萬人次的觀光客，不斷增加的遊客人數對當地的醫療服務、垃圾管理、供水以及住房帶來龐大壓力，過去10 年中，巴塞隆納的租金上漲已超過60％。
在巴塞隆納市中心社區生活了20 年的阿爾巴(Alba) 表示，湧入這座城市的大量遊客正在改變巴塞隆納的樣貌，他說：「我家附近曾經有一家老鐵匠鋪、一家肉店，還有許多經營了幾十年的小店鋪，但現在都已消失，變成迎合旅客的酒吧和餐廳。」阿爾巴說，市中心短期出租公寓和絡繹不絕的遊客打亂居民的生活節奏，「喝醉的遊客堵在我家大樓門口，當我們要出去時，他們把煙圈吐在我們臉上，像瘋子一樣尖叫直到半夜2 點，晚上還有醉酒的遊客要試圖打開我的房門。」阿爾巴最後受不了，搬到城市外圍的社區居住。
除了巴塞隆納，西班牙馬略卡島(Mallorca)的居民也在2024 年夏天走上首府帕爾馬(Palma)的街頭抗議。27 歲的福斯特(Jaume Fuster) 在飯店任職，雖然深知觀光業對家鄉帶來的好處。但他反對過量的遊客，因為他們讓島上的住房資源失控，也加劇資源分配的壓力，例如，島上部分地區在2024 年7 月宣佈限制用水。
福斯特表示，馬略卡島人口不到1 百萬人，預計2024 年將接待約2 千萬名遊客，這讓道路被出租汽車爆塞，大眾運輸無法滿足不斷湧入的遊客數量。他的家人在島上經營一間珠寶店，但大多數馬略卡人並未從蓬勃的觀光人潮中獲得經濟利益，因為全包式度假村在當地如雨後春筍般出現，這意謂遊客不太可能在當地店家消費。住在葡萄牙首都里斯本的29 歲專案經理特蕾莎(Teresa) 則表示，COVID-19 疫情過後，很多原本遠距離工作的人被葡萄牙政府的數位遊牧(Digital Nomad) 簽證等福利所吸引來到葡萄牙。
數位游牧工作者和遊客讓當地房地產市場租金大漲，里斯本部分地區的咖啡廳變得同質化，幾乎都是抱著筆電的數位遊牧者在店裡工作，但大多數葡萄牙人負擔不起店內的消費。
61 歲的佛羅倫斯居民托納(Camilla Torna)表示，以前有旅遊淡旺季，現在變成全年都是旺季，當地大街小巷都是遊客，街上幾乎聽不到義大利語，她家附近為居民提供服務的很多商店都關門了，日前她為了買一包A4 紙長途跋涉、花很多時間，因為所有她知道的文具店都倒閉了，她住的大樓中有好幾間公寓變成短期出租房。
限制遊客數措施
避免因觀光失去居民、傳統和社會文化
西班牙格拉納達市(Granada) 阿爾拜辛(Albayzín) 名列世界遺產，當地「宜居組織」成員科爾梅內羅(Olalla Luque Colmenero) 表示，他們正在因觀光失去居民、傳統和社會文化，他們同意旅遊業對阿爾拜辛來說很重要，但反對其將居民趕出家園。
旅遊業明白他們需要遊客，問題在於如何發展及發展什麼樣的旅遊業。為了在觀光業和物價及生活中求取平衡，幾個城市和地區展開行動，有的管制遊客人數，有的則是祭出獎勵。
歐洲新聞(Euronews) 報導，巴塞隆納將調高旅遊稅，從2024 年10 月開始，除每人每晚的旅遊稅增加0.75 歐元（約新台幣26.6 元）外，同時對當地知名景點進行人數控制，例如，博蓋利亞市場(La Boquería) 在尖峰時間禁止15 人以上的團客進入，以避免觀光客總是堵在走道和攤販前自拍，影響其他人採買。
法新社(Agence France-Presse) 報導， 巴塞隆納市長柯博尼(Jaume Collboni) 在6 月宣佈，當局計畫於2028 年底開始全面禁止供遊客住宿的短期出租公寓，該市1 萬間合法出租公寓在2028 到期時將不再展期，他在7 月時更表示計畫對在當地停留時間少於12 小時的郵輪乘客增加旅遊稅。威尼斯也是飽受過度旅遊的苦主之一，當地政府也積極想方設法採取措施。
申根新聞(Schengen News) 報導，威尼斯從2024年4 月25 日開始到7 月中，在周末和假日向一日遊遊客收取5 歐元（約新台幣177 元）費用；美聯社(Associated Press) 報導，這段期間共有近45 萬名遊客願意支付這筆費用，讓威尼斯增加了約220 萬歐元（約新台幣7,795 萬元）的收入，但當地居民不買單，認為這顯示了過度旅遊問題的嚴重性。
市議員馬帝尼(Giovanni Andrea Martini) 說，收費計畫是失敗的政策，計畫開始的11 天，威尼斯一天平均有7 萬5名遊客，相較2023 年的3 個指標性節日每天多出1 萬人；市議員文圖里尼(Simone Venturini) 也說，計畫對減少遊客的影響有限。威尼斯當局因此考慮2025 年調高一日遊旅客的進城費用。
祭出獎勵方案
建構永續和環境友善的旅遊方式
丹麥哥本哈根在2024 年7 月15 至8 月11日試行CopenPay 計畫，共推出24 個氣候友善的觀光獎勵方案，例如，撿拾垃圾、搭乘公共運輸前往特定景點的旅客可以獲得冰淇淋、免費參觀博物館、租用獨木舟等優惠。將塑膠垃圾帶到丹麥國家美術館(National Gallery of Denmark)還能參加免費工作坊，把垃圾做成藝術品。
計畫不只是提供即時的獎勵，更重要的是要改變遊客的想法，以永續與環境友善的方式旅遊，改變遊客與城市互動的方式。
丹麥首都區旅遊機構「美好的哥本哈根」(Wonderful Copenhagen) 執行長漢森(Mikkel Aarø-Hansen) 接受Earth.Org 採訪時說：「我們一定要把旅遊從環境的負擔改變成正向力量，做法之一就是改變遊客在旅遊地的移動方式、飲食及和當地人的互動。」
【更多精彩內容請見《能力雜誌》2024年10月號，非經同意不得轉載、刊登】